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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府宴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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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府宴上

崔筠這一天早早起床收拾。

抄家之後,她除了一套衣裙一只珠釵,其他東西皆無,後來桑梅英送了銀子,崔筠也沒有再用綢緞、紗羅,也不想用葛麻等物,只是購了一批細麻棉布,每日素簡以行。

這一天她收拾停當,就登了王府的門,側門有下人專門接待進府的樂人們,崔筠遞上帖子,有人把她領進一個小廳,她去的早,廳裏尚無人,她便尋了個角落將琴擺好,靜靜等著。

陸續來了教坊司的人,崔筠聽他們說話,有聆音閣的,也有及春館的,也有單獨成行,她不認得,也不同人主動搭話,等一會兒外面忽的熱鬧起來,原來戲班已經開場了,崔筠閉眼聽了一會,又過不大會,有個管家模樣的人過來請,說是要開演了。

他們這一屋子等候的樂人分成兩撥走,崔筠只管乖乖跟著,不一會路過一個花廳,她遙遙望見廊外許多婦人小姐坐著聽戲,有不聽戲的,跟同伴在亭子裏喝茶,崔筠收回目光,無暇在意這些,只是有些緊張。

她不知道一會要去哪裏,若宴上都是男賓,難道就那樣當眾撫琴嗎?被那麽多人看著像什麽話,如此大庭廣眾之下,又嘈雜,能有什麽好琴音?

況桑梅英專程同她交代了:要盡量低調,不可強出頭,不可讓別人註意到你,順從就好。

她答應下來了。但心裏難免戚戚,既是收了人家銀子,怎麽隨便敷衍過去呢?但是難道她要在這種場合大展拳腳,讓人都誇她一番?她如今雖落魄,卻不至於愛在這些場合出風頭,這樣思來想去,也沒想好要怎麽辦。

此時他們被帶到花廳隔間,隔間外是個舞臺,那裏專供舞女們表演,崔筠松一口氣,有這個隔間,別人是再註意不到她的。

不知怎的,她心底又微微有些酸意,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,她立馬正了神色,找到位置,坐下撫琴了。

不過幾首曲子的時間,有管家模樣的人進來制止他們,演奏暫時結束。因外面有貴女撫琴。

樂人們都安靜等著。

不大會,有侍女過來送上茶飲點心,大家安靜有序吃起來,崔筠卻聽著外面琴聲,正在奏的是一首《酒狂》,悠揚清越,一聽便是技藝純熟之人,只是不知怎麽彈錯一個音符。

一曲之後,便是隱隱的說話聲,崔筠聽不清,但她想,曲有誤周郎顧,說不得又是一段佳話。她方飲了一口茶水,卻見穿著舞衣的貌美女子滿面淚痕走進屋來,那女子身後跟著兩個婆子,不一會就走遠了。

那一天在王府倒是平和過去了,崔筠只是在隔間內撫琴,沒有見到桑梅英,也沒有見到席上任何一個貴女,桑梅英擔心的被囂張跋扈的王琦雯欺負並不存在。

崔筠離開的時候領了一兩銀子,這是她第一次掙銀子,她又欣喜又心酸,走在路上想起近日李珍珍同她說的:“謝管事以前給書局抄書,抄一篇文章便能掙一百文錢,要是他還在,我們也不至於那麽窘迫了。”

崔筠想著想著眼眶酸澀難忍,如今謝浮光不在了,她用自己的一雙手掙下維持生計的銀子,她再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,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,她丟掉以前的一切,要用自己的雙手掙出一條前路來。

這是她以前沒有想過的。

但是謝浮光,她想,或許他已經死了,他在冥冥中保佑自己活著。所以她還有什麽幽怨的呢?

自此以後,崔筠便常常上門撫琴賺錢。

她和李珍珍有時外出尋找謝浮光,看到有府邸要琴師上門演奏,她便不問貴賤,認真撫一首曲子。

謝浮光到底是找尋不到。倒是有一回出了事。

那天她同李珍珍一起去南市打聽謝浮光下落,回來時正路過一常姓富商過壽,常府眾人見她背著琴,想著府中正缺一琴師,便招了她宴上撫琴。

這戶人家甚是仁厚,撫琴之前還包了餐食,等崔筠在宴上撫過琴,猛然發現她身前站了個灰須長者,正瞇眼笑著看她。

崔筠嚇了一跳,忙行禮收琴要走,誰知那長者拉著她的手道:“我視小琴師為知己,想請你長留我府上,可好?”

崔筠一時不解其意,說不出話來。

旁邊的管家訕笑著解釋道:“姑娘好運道,我家老爺看上你了,留下來便是我們常府的姨娘,享不盡的富貴!”

崔筠瞪大了眼睛,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,直到那常老爺向她伸出手,崔筠恍然明白過來,轉過身就跑出了門外。李珍珍緊隨其後。

但常府人丁眾多,她們哪裏跑得過。

當晚,她們被關在常府柴房裏。

就著灰蒙蒙的月光,李珍珍哭著道:“我從沒想到姑娘在外面過的是這種日子,都是我不好,姑娘在外面吃苦,偏我一人在家裏享福,幸好這次我一起出來了,不然留姑娘一人在這裏吃苦,我豈不是要悔死。”

她說著話,已經打定主意,要是接下來有個什麽,她拼死也要護住崔筠。

崔筠還是笑著安慰她:“傻珍珍,要是今天你不在這裏,還有人在外面尋我,現在好了,誰也不知道我們陷在這裏,你說怎麽辦?況且,也不是次次如此,大多數時候,我只是撫琴拿錢,這回是意外。”

李珍珍還是哭個不止:“現在可怎麽辦呢?”

崔筠不語。她做了最壞的打算,大不了一死。

好在常府關了她們兩天,並沒有拷打強迫之類的事情,那管事勸了兩次勸不動,只是不給飯食,仍把她們關在這裏。

倒是那天晚上,一身紅衣的桑梅英突然出現在常家小院裏,她身後跟著兩個侍婢,桑梅英一揮手,常家柴房的門就被踹開了。

崔筠遙遙望見門口的桑梅英,驚的出神,李珍珍一下子抱住崔筠,喜極而泣。

常府有下人被驚動,舉著火把出現在門口,桑梅英冷冷道:“就說將軍府桑家來拿的人,稟報你家老爺去!”

桑梅英幾步上前,親自拉著崔筠,光明正大從正門出去了,常府中人聽說是桑府來人,也不敢追,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人走。

常府門口停了一匹馬一輛馬車,桑梅英竟不坐馬車,雙手一托,將崔筠托上馬,自己輕松一跨躍上馬。

星夜飛馳,崔筠顧不得說一句話,轉眼間就到了問歸期。

崔筠見她一身紅衣,猛然想起明日就是桑梅英的嫁期,她怎麽還能在這時候來救自己,誰告訴她的?

崔筠這樣胡亂想著,桑梅英已經將她扶到屋裏,崔筠見她面上有氣,不敢說話。

桑梅英燃上燈,坐在她床邊,才道:“這麽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給誰看!要是我不在,你說你們怎麽辦?”

她說的略顯傷感,崔筠拉著她的手臂,求饒的低下頭。

“當然這也不是你的錯,等有一日,我告訴哥哥,定要治他們的罪!”

桑梅英轉頭一看崔筠蒼白的臉,嘆了口氣,聽著外面李珍珍她們回來了,先吩咐她們去做點飯食,才在崔筠身邊坐下。

她明日出嫁,母親在她房中陪她說了會話,人才走,丫頭柳鶯偷偷來報,說是瑩玉求見。

桑梅英很是奇怪,瑩玉怎麽這時候找上門來,但深夜前來,定是關於崔筠的事,忙叫請進來。瑩玉進來說崔筠兩人進了常府,一日一夜也沒有回,她偷偷打聽到兩人在常府,希望桑梅英去救。

桑梅英一聽也是著急,衣服都來不及喚,叫了兩個會武藝的侍婢,才將崔筠救了下來。至於瑩玉,她說完就去了,其他不肯多說。

桑梅英此刻坐在這裏,卻不知如何開口,只是嘆道:“幸好今日我還在,要是過了明日,怕我是不能輕易出門救你。妹妹,你以後要怎麽辦呢?”

一襲嫁衣似火,桑梅英卻坐在崔筠床前傷感,崔筠自覺有愧,安慰加保證的說了一車,桑梅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。

但崔筠知道,她出來這一趟,怕也是不能多待,想著她明日出嫁,崔筠站起拿了一只包裹遞給她:“這是我準備的一點禮物,姐姐收下。”

桑梅英不同她客氣,收下了又囑咐一番道:“你以後再外出,盡量帶著珍珍,要是有個什麽,也有人照看,再有,這只玉佩給你,要是真有什麽萬一,去找我。”

千言萬語話已盡,別時容易見時難。

崔筠令李珍珍拿上兩只酒盅,她一飲而盡,紅著眼送走桑梅英。

崔筠休養了些時日,又過起以前的日子。但李珍珍說什麽也要陪她一起,崔筠無法,每每在外面,又時時註意身邊人,那晚桑梅英沒說什麽人向她報的信,但崔筠猜得出,一定是瑩玉。

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,眼看著要入冬,崔筠這日正閑在家裏,忽然有人上門來遞上一個帖子並一錠銀子,竟是王府王琦雯親自下的帖子,請她入府撫琴。

崔筠雖覺得奇怪,但想起上次入王府安然歸來,也就不疑有他,上了門才發現,原來近日王府宴客,宴請的正是宰相秦京。

崔筠告訴自己,無論是誰有什麽關系,都是她的聽眾罷了。

只是這一回略有不同,竟沒有樂坊,只她一人上門,她心裏越發惴惴,警告自己不能出差錯。

她被仆從帶著往前走,遠遠聽見絲竹之聲,不禁松了一口氣,踏入室內,見裏面歌姬翩翩,她略微擡頭掃了一眼,見秦京在上坐,一左一右兩個侍從,王右翁下首相陪。

崔筠在下面彈了一首曲子,上首的人似乎談話完畢,不一會,環佩叮當,一個嬌俏女子走上堂行禮,王右翁一揮手,樂手歌女紛紛離場,崔筠跟著離去,還沒走出屋子,秦京忽然指著崔筠道:“琴師不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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